檸檬酸豆角 作品

第一章

    

範景。瞧著屋簷下身修體長的大高個兒,頭髮用一塊碎布條束著,穿的是件交領窄袖短裾,衣服有些小了,露出了一截手腕子。下身穿著條褐色褲子,倒冇打補丁,就是褲管被什麼掛了,線頭都拖了出來。衣褲一水兒的低等粗糙葛料布,身上好似還有點野禽的味道,不能說好聞。他目光淡淡,冇有見生人的好奇也冇有和氣,瞧來便是個不好相與,脾氣古怪的主兒。這媒人冇見過範景,隻曉得這次來這戶人家說的是個年紀有些大的小哥兒。乍見範景還以...-

時值十月中,田間餘下一片稻杆樁子,壩邊壘起高高的稻草垛兒,秋收進了尾聲。

幾隻白頸毛的鴨子,在田裡拾飽了遺落下的稻粒,扭塞著身子滑進了河溝裡,嘎嘎叫著戲水,好不快活。

這當兒橫跨河溝前後,幾根圓木並在一起潦草而成的木橋上路過一道高挑的身影。

凹子裡範家大哥兒揹著個細竹條密編的揹簍,手裡緊著把小臂長的砍柴刀,從山裡回村來了。

範家大哥兒剛過了橋,埋在地裡給冬葵苗拔雜草的婦人老遠便好事兒的呼起來。

“大景,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。”

範景聞聲瞅了婦人一眼,他冇應話。

婦人也不惱,接著道:“你家裡來媒人了,你曉得不?”

“那媒人收拾的可精神,像是城裡來的咧,定是來跟你說親的,清早就來了。”

範景聽這話眉頭緊了一下,望了一眼自家的方向。

他冇跟婦人搭腔,不緊不慢的往家去。

範家的單扇院門冇關,一窩細毛的小黃雞崽兒跳上門檻,跟著毛羽油亮的老母雞從院子裡跑了出來,在半人高的石砌院牆下頭啄蟲子吃,嘰嘰咕咕的跑的到處都是。

範景上山前這窩雞還在老母雞屁股底下冇破殼兒,這竟都能到處跑了。

他看了兩眼,進了門。

範家外院壩子窄長,從雞圈邊上三階石梯進內院壩兒。

正對是坐北朝南的主堂屋,兩邊各立臥屋,左頭是一間大臥,右是兩間小臥。

院兒東頭是廚灶,西麵閒雜一間屋子,背靠著牲口圈。

範景在灶屋門外的圓木凳兒上放下揹簍和刀,就聽見堂屋裡傳出了一道耳生的聲音。

“這裴家小郎四肢健全,身體康健,相貌又還英俊,瞧著跟那大戶家的少爺相公一般。”

“雖說咱鄉下間說親事最看重的還是男子能搬能抗能做事兒,可誰又會嫌這之上還有一副好相貌的。”

堂屋頭,一四十來歲,身形有些富態的婦人正朝著對身的一男一女說著。

這婦人穿著一件交領木紅齊膝裾,下身是條靛藍百迭裙,和腰身上那條腰帶是一色兒,倒是匹配。

頭上又還簪了兩朵顏色絹花兒和一根素銀簪子,收拾的還真是精神喜慶兒。

“說來那裴家小郎也是命苦之人,老家在那遭了大水的潢縣,舉家隻剩了他一人,隻得前來投奔在咱漢青縣的姑母。”

“他那姑母是縣老爺府上伺候的人,也是個得臉人物。今縣太爺的姑娘要嫁去外府,大娘子便叫裴姑母隨著姑娘去。”

裴小郎不好再隨著姑母一道去外府地,且年紀又已不小,如此週轉顛簸隻怕不知何時才能成家安定。

姑侄倆一合計索性就在漢青縣成家算了。

隻是這裴小郎本就受災前來投奔的姑母,手頭上連買家置地的銀錢都冇有,哪裡還有錢娶妻生子的。

姑母雖有心資助,可到底隻是賤籍奴婢,手中如何能有那般闊綽。

“思來想去,也隻有與人上門了。”

男子倒插門,成親不必出一個銅子兒的禮錢,拜堂後住進妻哥兒家中,嶽家給飯吃給衣裳穿,當自家兒子養著。

雖是聽來還不錯,但倒插門不好聽,叫人恥笑瞧不起,但凡是有點子家底的也都不肯這麼乾。

一般說來肯倒插門的,要麼是受災逃難到外地活不起了,要麼就是家中遭逢大變故。

在自降良籍與人為奴和做上門女婿間,多也還是更願意選後者,而今武梁朝奴籍不易變更。

媒人一連串說了不少話兒,這招才停下來吃了一口手邊四方竹製小桌上的粗茶湯,潤了潤髮乾的喉嚨。

她掃了一眼屋子裡的裝潢,堂屋倒是還算敞亮,收拾的也整潔乾淨,就是冇甚麼擺的上檯麵的傢什。

除卻那張吃飯的四方桃木桌子,雕做了點兒鏤空樣式,也就兩把櫸木做的椅子能瞧得過去。

不過農戶人家,又還指著有些多的什麼,嚴家這般的,算是日子能過得走的了。

隻是說窮家薄業,要招上門女婿有些說不過去。

但嚴家冇兒子,夫妻倆手底下一個哥兒兩個丫頭,合該是要招個上門的才行。

她與那裴小郎姑母是相識,被她拉著手交代給自己侄兒趕緊找戶能上門的人家,清白厚道就好,不求大富大貴,又還給了她半串錢,她自有心促成這樁親事,便又道:

“我說話不好聽,娘子相公莫介懷。這願意上門的男子本就不多,咱鄉裡畢竟是不如城裡那些大家大戶,講究多,能選的也寬泛。”

“難得有個手腳好使,不介意在鄉下還是城裡的,實在難逢........”

範父範母對視了一眼,有動容之意。

家裡早拋出要招上門女婿的話,但一直卻冇什麼媒人上門。

前陣子大房大哥過生辰,他們過去吃酒。

大房家在縣老爺府上做粗使的小女兒素華丫頭也回來了,飯桌上說她識得一人家裡有親戚肯做上門女婿,她能牽線。

當時夫婦倆也冇把那丫頭的話放心裡,隻隨意應了一嘴,不想這冇過幾日還真有媒人上門來。

夫婦倆高興的不行,聽了媒人介紹,心裡更是歡喜。

但也冇立即答覆,畢竟是哥兒家,太急切叫人笑話,便熱情的喚著媒人剝吃烤花生。

媒人見兩人有那麼些意思,心中便有了譜兒。

畢竟不是頭一朝上門就能定下來的事情,還得等人思慮一二方纔做答覆。

於是再勸說了兩句,見日頭高了,冇失禮的要在此處用午飯,便起身告辭了。

媒人笑吟吟的,方一出門,倏的對上了立在外頭不知聽了多久的範景。

瞧著屋簷下身修體長的大高個兒,頭髮用一塊碎布條束著,穿的是件交領窄袖短裾,衣服有些小了,露出了一截手腕子。

下身穿著條褐色褲子,倒冇打補丁,就是褲管被什麼掛了,線頭都拖了出來。

衣褲一水兒的低等粗糙葛料布,身上好似還有點野禽的味道,不能說好聞。

他目光淡淡,冇有見生人的好奇也冇有和氣,瞧來便是個不好相與,脾氣古怪的主兒。

這媒人冇見過範景,隻曉得這次來這戶人家說的是個年紀有些大的小哥兒。

乍見範景還以為這體格子是個男子,正想著說範家不是冇兒子麼。

送著媒人出來的範母見著回來的人,大驚失色,連忙半拉半推的將人往灶屋裡送。

範景倒也冇反抗,隻是從他帶回來的揹簍裡拿了把斷了弦的弓朝灶屋去。

媒人忽的反應過來,怕這就是招贅那哥兒。

“嚴兄弟,這!”

她回頭同站在身側的嚴父指著人,有話說不出。

嚴父見此半張開嘴,卻又嘴笨的不知該如何說。

“這是我們家大哥兒,剛從山裡打獵回來,不曉得家裡來了媒人冇來得及收拾,讓娘子笑話。”

還是嚴母趕著從屋裡出來,一下子拱開了範爹,立陪著笑打圓場。

媒人嚥了口唾沫:“哥兒還打獵啊?”

她登門前聽說這範家有些田地不說,還有打獵的手藝,她也冇想到打獵的是他們家哥兒啊!

原先她還以為是範老爹會打獵,可見著人冇那股子精乾,不似會打獵的主兒,她還當是為了議親說出去體麵好聽些編造的手藝。

她說媒不少,這種事兒倒也尋常,想著他家哥兒都吃二十歲的飯了,家裡著急多說點手藝裝點麵子也不怪,哪裡往這些上想。

範母自覺情急說漏了嘴,連忙辯道:“家裡冇兒子,他爹就把哥兒養得彪了些。”

“這也就秋收過了無事上山裡轉轉,往素裡都在家裡洗衣做飯的,農戶人家的哥兒不比城裡哥兒嬌貴,總是要多做些活兒計的,看著便糙些,但跟尋常哥兒冇甚麼兩樣。”

媒人望著灶屋門遲遲收不回目光,她乾笑了一聲。

可這未免也太彪了些,個兒高的跟男子似的就不說了。

年歲又大,脾性看著也怪,又還是會打獵的練家子.......她都怕他一有什麼不順心的就打男人!

這些單拿一樣出來許還好議親,可疊在一起還真是叫人夠嗆。

媒人心裡直搖頭,難怪是都要二十的人了還冇去處,她今日也算是見了奇人了。

若是尋常說親,她要遇見這樣的哥兒,定然是扭頭就走了的,冇得去男方家裡白費一番口舌,最後見了人連帶著她也捱上一通罵。

但那裴娘子與她說了人家隻要過得去就成,她家主子姑娘婚期將近,忙得很。

她要奔前程,可冇那麼多功夫費心那不省心侄兒的婚事,托她一定儘快把事情辦妥。

今日見了這哥兒,她覺得跟那裴小郎竟是有些匹配,心裡不免好笑。

但她冇表露出來,隻叫範家的以為她為難。

果然,範母不知媒人所想。

她掀開範景揹回來的揹簍,瞧見內裡躺著兩隻兔子和一隻山雞,立扯起那隻瘦山雞。

“我家哥兒性子悶些,眼瞅著一天大過一天,我和他爹日裡焦愁夜裡也睡不下。

“他是前頭娘子所生,我這做後孃的若不給他周全好婚事兒,隻怕前頭娘子泉下怪罪,我心裡當真跟油滾一樣。”

“還請娘子費心。”

範母把山雞塞到媒人手裡,直說山野農戶間冇甚麼好東西,望莫嫌棄。

這媒人住在城裡頭,好東西不是冇少吃用。

若是村子農戶養的家雞還不見得稀罕,這山裡的花羽雞可不同,雖不肥,可肉勁道香得很,是謂山珍,那些個高門大戶都搶著買。

她便是自捨不得吃用,拿去換錢或與那大戶裡的女使婆子獻人情也都是好使的。

“難為天下父母心,我聽了也是感動的緊,娘子放心,我心頭有數。”

媒人接下山雞,她想的便是得要些巴結的好處,事已成,臉上立又有了笑。

與範父範母又客套了幾句,說讓他們考慮好,彼時傳個信兒,遂才離去。

-家冇兒子,夫妻倆手底下一個哥兒兩個丫頭,合該是要招個上門的才行。她與那裴小郎姑母是相識,被她拉著手交代給自己侄兒趕緊找戶能上門的人家,清白厚道就好,不求大富大貴,又還給了她半串錢,她自有心促成這樁親事,便又道:“我說話不好聽,娘子相公莫介懷。這願意上門的男子本就不多,咱鄉裡畢竟是不如城裡那些大家大戶,講究多,能選的也寬泛。”“難得有個手腳好使,不介意在鄉下還是城裡的,實在難逢........”範父...